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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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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爺,都是我連累了你……」她不禁哭伏在他身上。

如果他真有個三長兩短,她絕對不會原諒自己,不管去哪,她定要與他同行。

「……丫兒?」

聽見他微弱的聲音,於丫兒喜出望外地擡眼,瞧他真張開了眼,眼淚不禁掉得更兇。「爺……」太好了,醒得來算是好事。

周奉言直睇著她半晌,探手抹去她的淚。「不哭……有我在,誰都欺不了你。」

「我……」哪有人欺她?是她欺他較多吧。

他的溫柔讓她更愧疚更後悔,氣惱自己不曾好好待他。

「不,我已經都把他們給殺了,不怕。」

豆大的淚水還掛在眼眶,於丫兒卻是一頭霧水地想不通。「殺了誰?」難道他知道當初是三皇子逼死了她?

「當然是那些村民。」他輕揚笑弧,仿佛為自己完成一樁心願而滿足。

於丫兒吶吶地說不出話。村民?他指的是東西江村的村民嗎?「為什麽?」害死她的並不是他們啊。

「誰要那些村民殺了你……」

「爺,不是啊,他們……」

周奉言突地一把將她摟進懷裏。「要是我早一步到就好了,你就不會被他們用亂石砸死……但不怕,我可以讓人生重來,傷你的,我一個都不饒……我會好好地保護你,不怕。」

於丫兒在他懷裏瞪大眼,思緒紛亂厘不清。亂石砸死?他說的到底是誰?她不記得發生過那些事,東西江村的村民和她少有往來,沒道理他們會這麽做的,不是嗎?

他是誤解了什麽,還是把她當成了誰?

「丫兒,何時再為我畫一張畫像?」他在她耳邊喃問。「何時再對我撒嬌?」

「嗄?」

「還是……再寫封信給我?告訴我,你想我……」

於丫兒直瞅著他,開始懷疑他是因為失血或失溫而造成了混亂,因為她不會作畫,更不曾寫信,在他口中的丫兒到底是誰?

他看著她,黑暗之中,那雙眼如清泉般有流光閃動著,但是他的笑容太過虛無,他的瞳仁是失焦的……

「爺,你不要嚇我。」他說的到底是誰?是因為傷得太嚴重,所以開始胡言亂語了嗎?

「如果我早知道我們會有這樣的結果……我寧可不相識……」他摟著她的力道逐漸變小,雙手垂落。

「爺?」她從他身旁爬起,不住地輕拍他的頰,他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。

於丫兒心急如焚,想著他沒頭沒尾的胡言亂語,撫著逐漸冰冷的軀體,胡亂地抹去滿臉的淚,雙手撐著泥地,朝外頭爬去,放聲喊著,「有沒有人啊?救命啊!有沒有人?」

回應她的只有樹梢間的沙沙聲和漸小的雨聲。

「來人啊……救救我家的爺!誰呀……救救我家的爺……」在泥濘裏爬著的她聲淚倶下地喊著,不管喉頭的痛楚,一聲喊過一聲,明知可能徒勞無功,可這卻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。

誰能救救她心愛的男人,她願意拿魂魄交換……

「於姑娘?」

就在她筋疲力盡,趴伏在泥濘裏時,聽見遠處細微的回應,她猛地擡眼,尖聲喊著,「拾哥!快來呀!快救救爺,快呀!」

如果魂魄可以交易,她願意拿魂魄交換他的安好,真的。

在周奉言隨於丫兒墜崖後,適巧燕奇臨和周呈曄上永春嶺,得知此事立刻調兵遣將,哪怕雨勢再大,也要翻遍谷底搜尋。

只是,拾藏的速度比他們還快,在聽見於丫兒微弱的回應後,找到了他們,將人送回周府。

皇上得知此事,立刻派了三名禦醫過府診治。周奉言身上多處外傷,還有內傷,大雨讓他高燒不退,連燒了三天才穩定了病情。

而於丫兒摔斷了左腳踝,傷後又連連拖動左腳,禦醫判斷哪怕骨頭接上後,她也是註定要跛腳了,更糟的是風邪入侵,高燒退了又燒,幾次清醒又咳得吐血而昏迷。

不過幾天折騰,於丫兒狠狠地瘦了一圈,臉色更是青白得教人膽顫心驚,硬是灌了藥,她又吐了滿地,教照料她的雙葉和舞葉束手無策。

「姊……對不起……」她虛弱地道著歉,躺在舞葉的腿上。

「我怪罪了嗎?對不起什麽。」舞葉壓根不在意裙擺和鞋上都是她吐出的湯藥,只要別再吐血就好。「倒是你,想個法子把藥喝下去,否則病怎麽會好。」

禦醫說了,她的燒要是再不退,恐怕元氣大虛,邪入血中,後果不堪設想……偏偏爺也傷著,這事大夥瞞著,沒人敢說。

「爺呢?」她虛弱問著。

「爺沒事了,三天前燒就退了,哪像你現在還虛著呢。」舞葉輕撫著她的額,那額上的熱度教她頭皮發麻,隨即朝收拾一地狼籍的雙葉使了個眼色,雙葉便打算立刻再煎一帖藥。

兩人以眼神達成共識,再煎好的藥用灌的也要灌下去。

豈料,雙葉一開門,便狠狠地楞住,低喊著,「爺怎麽來了?禦醫不是說了不能走動的嗎?」

禦醫說了,從爺背上清出的碎屑和樹枝,數目多得嚇人,有不少還是用刀刮肉才取下的,整個背部幾乎血肉模糊,為了收傷快,禦醫特別吩咐必須趴在床上靜養個十來日。

可才多久啊,六天而已,爺就下床了。

「丫兒呢?」周奉言面無血色地問,拾藏在旁扶著他,戚行跟隨在後,以防不時之需。

「剛醒呢,喝了藥又吐了。」雙葉趕忙讓開,伸手要攙另一只手,他卻收了手。

「再熬一帖藥,挖一匙膠飴。」他虛弱地讓拾藏扶進屋內。

雙葉失落地看著空無一物的手,隨即又道:「爺,禦醫說了,這藥不宜加糖,會讓藥效減半呢。」

「她要是喝不下,連減半的藥效都沒有,再者,膠飴不是要你加入藥中,是要你挖一匙,待會讓她舔著解苦的。」

「我知道「,這就去。」

周奉言連應聲的氣力都沒有,走到屏風旁已經氣喘籲籲,然一見瘦了一大圈的於丫兒,他拂開拾藏的攙扶,踉蹌著腳步走到床邊。

「爺……」於丫兒本是疲累地閉眼,但感覺舞葉震動了下,一張眼就見周奉言已來到床邊,不禁朝他伸出手。

周奉言趕忙握住她的手,在床畔坐下。「丫兒,怎麽燙得很?」他雖是心喜她的主動靠近,卻又擔憂她的病情。

「你呢?大夫怎麽說?你能下床走動了嗎?疼不疼啊?」

她連珠炮般的詢問,教周奉言有些受寵若驚,意外她在墜崖之後,對他的態度大相徑庭。

「我沒事,反倒是你,我聽戚行說你的燒老是退了又燒,藥總是喝不下口。」他緊握著她的手,近乎貪婪地註視著她。

打他醒來驚覺自己回到府裏,追問了來龍去脈,才知道墜入山谷之後,是丫兒拖著已斷的腳踝將他拖進山洞,再爬到外頭求救。

一想到那情景,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給死掐住,顧不得身上的傷,只想見她。

「爺,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,可一喝就吐了……好幾次都弄臟了舞姊的鞋裙。」

於丫兒直睇著他,雖說氣色不佳,但確定他的眸色清明,那是好轉的跡象,至少不像在谷底時,只有絕望的混濁。

「舞葉,讓你辛苦了。」周奉言瞧她眼下一片青黑,就知道她這幾日為了照料丫兒肯定沒睡好。

「這是我分內該做的事,倒是爺,我要是沒記錯,禦醫是說你該在床上趴個十來日才對,你現在就跑來,背上的傷要是又扯裂……」她拖長了尾音,看著懷裏的於丫兒。

「丫兒,那就是你的錯了。」

周奉言不甚認同地望住她,反倒是於丫兒用力點著頭。「我……我會趕緊好的,待會兒要是再喝藥,我一定想辦法不吐出來。」

「有什麽法子?」

「……捂著嘴。」

舞葉面無表情地看著周奉言。「爺挑的好丫頭,真是個聰明的。」

「舞姊!」於丫兒滿臉通紅地抗議。

「好吧,待會我負責搗嘴。」舞葉一臉莫可奈何地伸展著她的青蔥五指。「保證一滴都吐不出來。」

周奉言見狀只能搖頭失笑。服了舞葉這個丫頭,她倒是很懂得怎麽逗笑丫兒,有時情緒上的難受會加重病體的痛苦,要是能讓丫兒心情舒坦些,哪怕病痛在身,也會緩和些許。

放任舞葉和於丫兒笑鬧著,等雙葉把藥送來,他接過手,用湯匙攪動撥涼,才放心地餵她。

於丫兒含進嘴裏,用力地將湯藥咽下,苦雖苦,腥歸腥,還沒到吞不下的地步,但就是不知道為什麽,湯藥就這麽吐出口,一點前兆都沒有,仿佛她根本無法吞下任何東西。

舞葉眼明手快地抽出手絹湊在她的嘴邊,順手拭著她的唇角,再將手絹拋進竹蔞裏,無奈地看了周奉言一眼。

「對不起,我……」於丫兒也無法理解自己怎麽會咽不下湯藥,不,仔細回想,先前雙姊銀了她茶,她也一樣吐了。

「不打緊,你是病人,會吐是正常的。」周奉言不動聲色地噙笑安撫,內心卻一陣寒涼。

這是邪入血癥,意味著高燒已經引發她體內五臟六腑的排斥,要是再這樣下去,臟腑會開始失去作用……他們竟敢瞞著他!

「嗯,我再喝一點,多喝幾次,就算吐,至少也有喝進一些。」她得要把身子養好,不能讓爺拖著虛弱的身子來照料她。

「好,不急,咱們慢慢喝。」周奉言垂斂濃睫,以匙撥弄著湯藥,想了想將匙遞給雙葉,把於丫兒扶進自己懷裏,端碗就口,喝了藥。

「爺,你怎麽喝我的藥?」於丫兒不解的問。

舞葉和雙葉一頭霧水,反倒是拾藏已經轉過身,兩人不解地看向拾藏,餘光瞥見周奉言已吻上於丫兒的唇,兩人楞了下,嚇得趕忙背過身去。

於丫兒瞪大眼,不敢相信他竟然吻她,他從未吻過她的……驚慌之餘,感覺湯藥慢慢地渡進她的嘴中,她才驚覺他是用這法子餵藥。

可……她可以自己喝的啊,才想著,湯藥一入喉,一股強烈的嘔吐感隨即湧現,她想將他推開,但她太虛弱,他又太強硬,眼看著湯藥就要吐出,可他的嘴還貼著她的不行!她死也不能把湯藥吐進爺的嘴裏,她硬撐也要將這股嘔吐感咽下不可!

周奉言垂眼觀察著她,瞧見她眉頭緊蹙著,偎在懷裏的纖痩身子不住地打顫,最終才緩緩地舒展眉頭,他隨即又含了一口,在她來不及開口之前,再次渡入她的口中,緊密地封口,不讓她有吐出的機會。

他知道,她肯定會為了他硬撐著,只要喝得進一碗湯藥,接下來就不成問題,但要是連一碗藥都喝不完……不,不會的,老天讓他倆墜崖存活,就不會這般殘忍地拆散他們。

就這樣,周奉言一口一口慢慢地餵,確定她不會吐出之後,才將雙葉準備的膠飴塞進她的嘴裏。

「好吃嗎?」他噙笑問著。

於丫兒含著一匙膠飴,小臉紅通通地輕點了兩下。

「原來是要這個餵法啊,雙葉,你成不成?」一旁的舞葉突然冒出聲響,刻意壓低,但在場的誰都聽得見。

「嗯……你要是成,我也成。」

「那咱們就如法炮制,讓爺好生養傷吧。」

於丫兒聽著,本是羞得不知道要躲哪去,但聽到後來,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。

「爺,你身上有傷呢,早點回去歇著吧。」

「我等你睡著了再回去。」

「可……」

「你現在吃了藥會昏昏欲睡,待你睡著我就回去。」

於丫兒心想他說的對,其實就算不吃藥,她也老是昏昏沈沈的,入睡並費不上太多時間。之前問雙姊和舞姊他的傷勢,雖說知道他恢覆得不錯,但沒親眼瞧見總覺得心裏不踏實,如今確定他安好,她安了大半的心,覺得身子似乎也沒那般沈重了。

趕緊將膠飴吃完,她喝了口茶水後便躺下。

周奉言輕柔地替她收攏長發,輕撫著她的額,她羞怯不已卻又舍不得移開眼,直睇著他眸底眉梢柔若春風的笑意。

「我快睡著了,你要趕緊回去歇著。」他在身邊雖教她安心,但她更擔心他初愈的身子會堪不住。

「還是我在這兒陪你,可好?」他俯近身體在她耳邊低問。

於丫兒微詫地張開小嘴。「可這兒只有一張床……」

「我就窩在這一角,三更前回房。」

「不成,你背上有傷怎能坐著,你得要趴著歇息才成。」

「那你就借個小角落讓我趴著,伴在你身邊,晚點你要再喝藥時,我才方便餵你。」

於丫兒難以置信地瞅著他。兩人未論及婚嫁,竟要睡在同張床上……嗯,但他那餵藥的方式,她早就沒了清白了,睡在一塊又何妨。

況且,他要能在這兒待著,一張眼就能看見他,她也安心。

「那我睡裏頭一點。」她本想要移動,但身子虛軟無力,還是他輕柔地將她抱往墻內的方向。「爺,你別使力,要是扯到傷口怎麽辦?」

「丫兒,你擔心我嗎?」他爬上床,就趴在她的身側。

「……嗯。」猶豫了下,她還是忍不住地道:「爺,你往後不準如此,絕對不準,你真的嚇壞我了。」

周奉言聽著反而笑了,柔了那雙在旁人面前冷漠的黑眸。「只要你好好的,我就好好的。」

「我會好好的。」她認真不過地道。

「那就好,睡吧,該喝藥時我再喚醒你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拾藏,你們都下去歇著吧,一個時辰後再替丫兒熬一帖藥。」他眼也沒擡地吩咐著。

「是。」

拾藏一個眼神,雙葉和舞葉收拾藥碗便一道走出門外。

「你在笑什麽?」走向廚房時,雙葉不解地問著舞葉。

打從剛剛就見她噙著笑,如今笑意更是不住地蔓延,就連眸底都滿是笑意。

舞葉勾唇道:「爺開心,我就開心。」丫兒的親近讓她瞧見爺許久沒露出的笑臉,她就跟著止不住笑意。

「爺開心,我很傷心。」

舞葉睨她一眼。「傻瓜。」

「我年紀比你大,你敢罵我!」雙葉佯怒瞪去。

「傻瓜,我們兩個。」舞葉難得大笑著。

雙葉沒好氣地搖著頭。「傻的是你,我才不傻。」

宮中,禦書房。

周奉言一襲沈藍色繡金邊的神官服,長發束起戴冠,朝前作揖,道:「臣參見皇上。」

「愛卿的身子可覆原了?」大燕皇帝燕競關切問著。

「回皇上的話,臣的傷都已痊愈,多謝皇上遣了禦醫診治,還動用了宮中珍貴的藥材。」靜養了足足一個月,背部的傷雖未全數痊愈,倒也不礙事了。

「這是應該的,要是沒有愛卿隨侍,替朕分憂解勞,朕可是夜不成眠。」

「皇上恕罪,都怪臣一時不察才會出了意外。」

「可是朕聽說,愛卿並非是失足,而是隨著一人躍崖的。」燕競微瞇起眼,哪怕曾經懦弱,如今的他已習慣了掌握權力,擁有至高無上的王者氣勢。「那人到底是誰,竟讓愛卿冒險隨之而去,朕百思不得其解。」

周奉言眸色微動,隨即將厭惡之情抹去。「回皇上的話,那人是臣的未婚妻。」

燕競聞言微楞了下,隨即揚笑。「喔,愛卿是何時找到的,怎麽沒告知朕一聲?」

周奉言垂著臉無聲哼笑。他在沛縣救丫兒一事,滿朝文武誰不知?皇帝老子犯戲癮,他不介意陪演一段。

「恕臣未稟告皇上,實是臣的未婚妻身體有恙,所以才未稟報。」

「所以,接下來愛卿準備成親了?」

「皇上,時候未到。」

「愛卿今年已是二十有四,合該成親了,要不是周氏一族非得要蔔卦尋找命定之人,朕早就賜婚了,豈會等到現在。朕可是盼著周氏血脈延續,大燕不能沒有周氏血脈。」

「皇上既知周氏一族娶妻必得透過蔔卦,如此一來生下的孩子才能延續血脈,自然也該明白成親吉日亦是依卦象而訂。」

「那還要多久?」

「卦象未現。」

燕競雖有不快,但還是隱忍住,使了個眼色,身旁的貼身太監立刻將所捧之物呈給周奉言。

「皇上,這是——」周奉言接過描金髹盒,不解的擡眼。

「這是朕送給你的成親禮,是三皇子尚在北方大郡時,從大丹人手中購得的火樹,回宮時交由宮中玉匠雕成三件飾品。」

火樹?周奉言微瞇起眼,心中隱隱不安。

「愛卿,打開來瞧瞧吧,這火樹可是極為珍貴之物,是佛典七寶之一,能辟邪保平安,朕十分喜愛,但近來愛卿連連出事,教朕十分不安,所以特地贈與愛卿。」

周奉言眉頭微蹙,翻開盒面,就見裏頭躺著一支以火樹裝飾的短匕、腰帶和金釵……他死死瞪著以火樹雕成串串紅穗裝飾的金釵,手不自覺地顫抖著,一股怒氣突生。

老天這是在嘲笑他嗎?嘲笑他不自量力,想以己力逆天改命!

上一世,丫兒就是死在這把金釵之下,那時,金釵是他親手贈與,從大丹購得……

這一世,他避開任何可能,牙行裏不做火樹的買賣,不碰火樹,豈料繞了一圈,這把金釵竟用另一種方式送到他手中!

「愛卿可喜歡?」燕競見他動也不動,心想他定是被這罕見寶物給震懾住。「這短匕是要讓愛卿護身用的,愛卿可別胡思亂想。」

「皇上,臣十分喜愛,明白皇上心意。」他咬著牙道。「不過,臣有一事不得不稟報皇上。」

「喔?」燕競擺了擺手,禦書房裏的宮人,就連最親近的貼身太監都跟著退出門外。「愛卿,說吧。」

「皇上,雖說火樹是佛典七寶之一,但是……臣卻在這上頭感受到強烈的法力。」

燕競心頭一跳,急忙問:「愛卿此話是何意?」

「有人在上頭施法,得到這火樹之人恐在一年內就會……」

「大膽!」燕競怒拍黑檀大案。

「皇上,臣不曾虛言,言必有據,要是皇上不信,可以試試臣所言虛實。」周奉言雙手高舉著髹盒。

燕競怒瞇著眼,思索再三,滔天怒火轉為無奈嘆息。「依愛卿所言,這火樹又該如何處置?」

「交由臣,一切無礙。」

「那就交給愛卿了。」燕競疲憊地道。

「臣遵旨。」話落,周奉言正要告退,卻又被燕競喚住。

「愛卿認為,呈上此物者,究竟是何居心?」

「皇上心如明鏡,不須臣多言。」話落,他以處理火樹飾品為由,告假回府。

他沒有先到後院探視於丫兒,反倒是先回主屋寢房,讓拾藏有些意外。

進房後,他將髹盒擱在桌面,褪下官袍,換了常服,回頭瞪著那只髹盒。

果真是他……垂斂的長睫掩不去他眸底深凝的恨與怒。

走到桌邊,他取出火樹金釵。

舞葉說,放完紙鳶後,丫兒的神情就十分緊繃恐懼,到了奉茶亭時,她突然拔腿往回跑,如果他沒記錯,放紙鳶後,他脫口說出現的是三皇子的馬車,但後來才發覺裏頭是三皇子妃,於是他趕著下山。

而丫兒驚恐失控是在奉茶亭遇到三皇子後,換言之,丫兒記得上一世的記憶,所以一開始她待他的冷漠,並非是陌生,而是恨,丫兒記得他的無情,記得那一晚是誰欺淩她!

而這一回,三皇子還可能拆散他倆?

不!這第六次的重生,第七次的相守,誰也拆散不得!

他和丫兒的緣很深,是以周家的契作合婚的,六歲那年,她進了周府,討喜嬌俏的她以為自己是進周府為奴,殊不知她是他命定的妻,而他親自教養她,愛意在日積月累下化為他心底的一灘春水,他愛她更勝自己,全然忘了周家人無姻緣。

他忘了無姻緣註定無妻無嗣,忘了強求來的姻緣以契作之力,會讓入門的妻子產子後香消玉殞……成親的隔日,她死在他的懷裏。

幸福時間太短暫,他不甘心,硬是強求,拿黑牙裏交易的一世榮華加身交易重生。

這一次,他將她收為義妹帶在身邊,她卻在送他新衣後,因朝中局勢不明,將她送回東江村避禍,在西江村遇山賊打劫而亡。

第二次,他拿黑牙裏交易的首輔一族興盛交易重生,不敢再接近她,就盼她能脫離既定的命運,豈料美貌是禍水,引來紈褲子弟覬覦,她死命抵抗,最終卻落得淫亂勾人的可笑罪名,教東江村的村民以亂石砸死。

於是他明白了,當她成為他的妻子之後,不管重生幾次,在契作之下,她永遠也跳脫不出既定命運,哪怕如此,他還是不肯認命。第三次,他拿帝王之氣交易重生,將她收進周府當丫鬟,豈料卻被於一偷偷地賣進花樓,自盡而亡。

再也沒有等值的無形之氣可交易,第四次,他出賣了自己與生倶來的預知能力,將她寄養在周呈曄的府上,然而一次偶遇,她對他傾心,兩人書信往來,每日等候她的來信,成為他最為期待之事。深陷情愛之間,教他忘了書信往來引人註意,她和周呈曄被冠上了罪名,在他來不及阻止時,她已被斬殺……

他不服氣,無法認命,豁出去地出賣與生倶有的蔔算能力,換得第五次的重生,在她十歲時便帶進周府,他不給她名分,利用身邊所有的人,甚至和公主成親,企圖以公主的死成全他倆的姻緣,然而就在成親當晚,有人妄想染指她,逼得她為保貞節而死火樹金釵在他緊握的手中變形扭曲,以火樹雕成的穗一一掉落在髹盒裏,丫兒歷世死去的模樣印在他的腦海,她的委屈她的淚,教他氣憤的拿起髹盒砸向墻側,巨大聲響讓守在門外的拾藏怔了下。

「爺?」

「沒事,別進來。」周奉言落坐在錦榻上,輕聲令下。

第六次的重生,是他用他的魂魄換來的……他把自己的魂給賣了,掙來最後一次機會,他必須冷靜,他沒有後路了。

目光落在腳邊的火樹碎片,他眸色逐漸清明。想來,這火樹金釵也可視為老天給他的警訊,讓他知道兇手到底是誰,如今他毀去這金釵,煽動皇上處置三皇子,也算是暫緩了危機。

盡管他沒能見到最終的結局,但這大燕的江山必定是由三皇子繼承無誤,先前他便知曉燕祿成是個貌似無害,實則兇殘之人,所以才會在二皇子欲栽贓三皇子時幫上一把,就為了讓三皇子可以暫離京城。

如今,他所記得的歷史已經有變,因為他事先改變了每一步棋,然而看似有所改變的一切,命運又用不同的方式回到原本的走勢裏。

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任何能力,僅存過往的記憶,如果在他動了如此多的手腳之後,契機依舊未現,他到底該如何是好?

宮闈的平和頂多只能再撐上四年,四年內他必須想到法子不可,否則丫兒依舊跳不出既定的命運。

「喔……哥哥好心疼,哥哥真的好心疼……」

一旁的舞葉冷眼看著巴律蹲在於丫兒面前,滿臉痛苦地看著於丫兒還未消腫的腳踩,忍不住一腳將他踢開。

「你你你你居然打哥哥,你不怕天打雷劈啊!」巴律一時失察,差點跌得狗吃屎,氣呼呼地罵著。

舞葉指著自己青黑的眼下。「你對丫兒心疼,我呢?」

「多睡兩個時辰就沒事了,你怎麽跟丫兒的腳踝比?」最重要的是,丫兒絕對不會對他拳腳相向,瞧瞧,這恬柔乖巧的俏模樣,才是當人家妹妹的樣子嘛!見舞葉冷著臉,他馬上抱著臉。「不可以打臉,我靠臉吃飯的!」

要知道他每天要面對多少人,用他這張臉安撫多少不安的心靈,把他打得鼻青臉腫出現在牙行大廳裏,大夥都很丟臉好不好。

「你可以滾了。」舞葉直接一踹。

「你吃味是不是,我每每來探病,你就趕我走。」

「滾。」她的回答簡潔有力。

巴律很識時務地腳底抹油要溜,一旁看戲的於丫兒趕忙道:「舞姊,我有點餓了,你能不能去廚房幫我找找有什麽吃的?」

「你剛剛才用過膳的。」舞葉狐疑地揚眉問。

「我……餓了嘛。」

舞葉撅「撅嘴,對著巴律道:「把丫兒看好,我去去就來。」

待舞葉一走遠,巴律才撣了撣被她踢黑的袍角。「她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她的兄長,親生的大哥?一點規矩都沒有,這種妹妹走到外面我哪敢跟人家說她是我妹妹,對不?」

於丫兒只是抿唇漾著笑,喜歡看他們兄妹鬥嘴,是說她今兒個有件事想要私下請教他,才會先把舞葉調到一旁。

「說吧,丫兒,你有什麽事要問我?」

還思索著該怎麽問的於丫兒嚇得瞠圓了眼,吶吶地道:「巴哥哥,你怎麽知道我有事要問你?」

「因為我有潘安的外貌,諸葛孔明的腦袋。」他瀟灑地撥開劉海,朝她眨動俊眸。

於丫兒本是隱忍笑意,最後還是破功地笑露編貝,甚至放聲大笑。

「我不是在說笑話。」巴律很認真地強調著,面無表情地威脅她。「再笑我走了。」

「巴哥哥,別走,我真的有要緊事要問你。」於丫兒趕忙抓著他。

「什麽事?」基於剛才被笑,巴律的自尊受損,態度有點不爽。

「那個……」她咬了咬下唇,斟酌著字眼,「巴哥哥,如果有一天你娶妻,可是你的妻子有殘缺,你介意嗎?」

巴律眨了眨眼,明白了她的意思。「這得要看我喜歡得夠不夠深。」雖說她的腳還不能走,得靠雙葉和舞葉抱著她到外頭透氣,但她應該已經知道就算她的腳治好了,也肯定會跛著腳行走。

聽說,那是她為了救爺,硬使用傷腳,毀了筋絡所致。真是個傻丫頭,要說她對爺一點心意都無,又怎會做到這種地步?

於丫兒低頭思忖。其實,她覺得爺不會在意,舞姊和雙姊也都是這麽說的,可是她已經很不討喜了,又身帶殘缺,怎配站在他的身邊?

「爺要不是真愛慘了你,又怎會隨你墜崖呢?」

於丫兒直瞅著他,小臉微皺著。「可是,我不討喜……」哪怕她從現在開始改變,也抹不去先前她待他的冷漠。

「什麽討喜不討喜來著?姑娘家的殺手鐧就是撒嬌嘛,你只要對著爺撒嬌,還有什麽不討喜的。」

「巴哥哥,你知道要怎麽跟人撒嬌嗎?」她沒經驗耶,不管是這一世還是上一世,她都沒機會對人撒嬌。

兄長不疼她,她也不會拿熱臉去貼冷屁股,而上一世初入周府,她忙著學習,哪裏懂得撒嬌,哪怕與爺相許了,她也不知道怎麽撒嬌,覺得只要天天能和他見上一面就已經很好了。

巴律無言看著,忍不住搖頭嘆氣。「撒嬌是一種本能,不需要天分,這很簡單的,要是你倆坐在一塊時,你就偷偷地把頭靠在他肩上,偶爾耍點小性子,我要買這,我要買那,我好想你,我要你陪等等,要不就蹲在地上畫圈圈,說我好可憐,你都不理我……會不會?」

他示範完畢,就見於丫兒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,喔,不,說是面無表情客氣了,其實好像有一點點的嫌惡或者是鄙夷之類的。

「你知不知道這是精髓,是最上乘的招式,我願意傳授給你,你卻用這種眼神看我?我心都快碎了!」有沒有搞錯,他已經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了,她還嫌棄!

「……所以,現在說的這一段也算是在撒嬌嗎?」太惡心了,她肯定學不來。

巴律用力地嘆了口氣,實在不想罵她孺子不可教也。「你只要學這一招就好。」他把頭靠在她的肩上。「然後什麽話都不要說,無聲勝有聲,懂不?」

「喔。」這就簡單多了。

要是她真學巴哥哥的撒嬌方式,她還真怕爺會笑翻呢。如果有機會的話,就先試這一招好了。

「你們在做什麽?」

背後傳來周奉言沈而無波的嗓音,巴律二話不說跳起身,假裝什麽都沒發生,而於丫兒則是一回頭就漾開大大的笑。

「爺,你回來了。」

於丫兒那打自內心的喜悅暫融了周奉言心底的不快,很自然地坐在她身旁,輕聲問:「腳還疼不疼?」

「不疼,爺進宮去怎麽這麽早回府?」她記得他曾經進宮整個月都沒回府,平常總是直到掌燈時分才得以回府。

「皇上體恤我傷勢初愈,所以讓我早點回府歇息。」他噙著有些飄忽的笑問:「你方才和巴律在做什麽?」

「就……」

「增進兄妹情感。」巴律二話不說地替她接話。

於丫兒想了下,用力地點了點頭。

周奉言微擡眼,那平靜的目光無端端地教巴律心頭爆開惡寒,立刻找了個說詞回牙行。

「外頭起風了,我抱你回房。」說著,他輕而易舉地將她抱起,她趕忙環住他的頸項,有些羞澀地垂下臉。「往後我在宮中的時間可能會較長,你要是有什麽事盡管跟他們說,別忘了你是周府半個主人。」

「……爺,禦醫說我的腳跛了。」

「都是我的錯。」他語帶愧疚地道。

「不是,我的意思是說,我帶殘了,配不上爺。」

周奉言驀地停下腳步,垂眼瞅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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